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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(1 / 2)

敢这样直呼其名的,世上只有一个人。

郑敬山一惊,唇角隐隐弯起来,却又倏忽冷淡下去:“你不是要回家热热闹闹吃饭么?”

“我怕王爷被我打输了,找不到地方哭呢。”许明龄痞气地勾唇,他骨架宽阔,往前一揽,手臂就围住了郑敬山的肩,指尖吊了枚木葫芦,塞子半开,泠冽酒香直往二人鼻子里窜。

“五十年的女儿红,王爷不赏脸么?”

郑敬山何等锦衣玉食长大,怎会分辨不出,什么五十年陈酒,只怕是附近哪家街肆临时打来的残酿。

他又不是当真孤家寡人,凭什么除夕夜陪一个轻狂无礼的郎将?

可那一瞬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。

“既然当真要请我吃酒,不如陪我去个地方。”郑敬山说。

“去哪儿?”

郑敬山不答,接了酒葫芦,引着许明龄就往小巷子里走。蜿蜒的窄街,可那却分明不是往行宫的路。直到停在一处老宅子口。掉漆门,旧石狮。一副墨迹残余、灰尘漫布的春联。四下里鸦雀无声。哪来的废弃民宅?许明龄抬眼,看见门上三个大字,不由得一怔。

“僧录司”他喃喃。

“进去吧。”郑敬山颔首,伸手推开了门。

“这里居然还没拆么?”许明龄称奇。

登闻鼓一案后,利运塔被渐渐夷平。僧录司的众人本就被临时借调,索性各回各部。这间民宅收作公用,却一直空着。

“当然没拆,”郑敬山摇头,“我每年都来。”

他说着跨过了僧录司的门槛。门槛很矮,对小时候的他来说却高不可越。那年他许是七岁,或者六岁,记不清了。他不愿意回忆小时候的事。只记得被抱着冲出裁缝铺一场大火,进了僧录司的门。穿黑衣服的展刃哥哥领他去洗澡,厨房里一个胖胖的婶子问他吃不吃糕饼。严冬生叔叔问他叫什么名字。红姑姐姐给他梳头,换新衣服,铺床。

“你今晚跟我和裴大人睡。”红姑姐姐搂着他说。

郑敬山转眼就走到了东厢房。厚重的木门合着。他曾经就躺在里头,瑟瑟发抖,听见京城里敲了一夜的鼓。

许明龄没有来过僧录司,跟在郑敬山身后,四处张望,啧啧称奇。他先一步大手推开东厢房的大门,却看见地上一排花枝,怔住。片刻,对郑敬山沉沉道:“看来每年都来这里的,不是只有你。”

花枝很新鲜,白蕊红瓣,种类各异。显然是不同的人送来的。

身后突然木门吱呀一声。郑敬山和许明龄一同回头。

只见一个人摇摇摆摆走进了僧录司。

2

永平三年,僧录司。

过了今晚,就是新年。

“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 ,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 ”

隔壁三仙居里,锁麟囊的唱段咿咿呀呀地响着。据说来了名伶樱桃书生。司里许多年轻后生早晨就一起撺掇着去看戏。唯有林斯致宋昏等人陪着裴训月下塔查了一天的案,风尘仆仆回司里。也没什么年夜饭,只有胖婶煮的几碗羊汤面,和两瓶街上打的老酒。

白天在籍册司见了吊死的小庄尸体,众人都没胃口。裴训月没动几筷子,宋昏更是早就离了席,不停用皂角巾揩手。一时间只听得林斯致吃得呼噜呼噜,滴沥达拉把汤撒了半桌子。

红姑听了,不由得蹙眉。她喜洁,见不惯旁人这般吃相。偏偏见是平日里最温文的林斯致,红姑一时便没了厌嫌。或许林大人真是饿得狠了,她想。自从进窟,红姑一心牵挂如何护裴训月周全,未曾分半点心神与旁人。这回,竟头一次端详起林斯致的相貌来。

平颧骨,薄唇,眉眼长而清秀。笑起来总是微微抿着,且从来不像旁的男人一样喜欢色迷迷盯着红姑的脸。

他见她永远先行三分礼。

“林大人过年不回家么?”红姑忽然问。

林斯致一愣。

“我我是岭南人,回去太远了。今年就算了。”

他嘴上如此说,心里却沉寂下去。满口膻腥。羊汤面他嚼也没嚼就咽进肚子里。再多说几句都要露馅。喉咙往上翻滚酸水。他想吐。

他其实根本没什么食欲,满脑子都是庄禄星的脸。

林斯致看见红姑欲言又止,便把牛肉盘子往她那儿推了推。

红姑却并没夹那盘子牛肉,淡淡看一眼,喝几口茶就起身。昏黄的灯影中,看不清她表情。她的脸永远被厚厚的一层脂粉盖住。大雪纷飞的夜里他见这个女孩子第一面,就觉得过于艳俗。

偏生第二天撞见她素净着脸。

他从那时开始对她好奇,可惜一直不曾多说出口。

羊汤面三下两下被吃得见了底,酒壶也再倒不出几滴。胖婶端来碗粘春联用的米糊,裴训月便扶着老书吏把一副对联贴在僧录司的入口。戏音渺渺茫茫地传来,衬得司里越发冷清。林斯致放了筷子,走到后院,名为消食,其实对着天数星。

他有点吃醉了,模模糊糊中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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